韬奋手迹
 
《越看越苦闷》编者附言
名称:《越看越苦闷》编者附言
原文:一个人的进步当然有许多途径,但是看书确是进步的一个极重要的源泉,所以经常要看书,而且要有相当计划地看书,这在以求学为主体的学校青年,固然要注意刭,即以业余自我教育为补充自己的职业青年也要十分注意到的。袁先生说有些朋友不看进步的书,在糊里糊涂中过着一辈子,在表面上好像颇今人羡慕似的,其实不合理的社会并不因为这班糊涂虫的不睬而不存在。甚至可以说正因为有这班糊涂虫的存在而延展了不合理的社会之存在。在另一方面说,社会的发展固然有其规律,但是人的努力对于历史车轮的推进作用是无可否认的,这就有待于认识正确者之自觉的努力,社会的向前进步和这种自觉的努力是成正比例的,糊涂虫之得“自由自在地”过日子,倘若是由于其他进步分子的努力,那他们便是在偷享别人所努力的成果,如果人人都存心做这样的懒汉,社会便会要退步,即只有一部分人做着这样的懒汉,社会在进步方面也受到阻碍。而且从稍远一些看,社会不进步而倒退,糊涂虫们的糊涂生活也是终于无法保全的。袁先生的意思显然不是要提倡“糊涂虫”的生活,所以关于这一点,我们无须多所讨论,他所提出的问题是由于看书而得到的几种"苦楚",希望能设法"解除这个苦楚",关于这一方面,是值得略加讨论的。书报被称为"精神食粮","食粮"是否有益于身体,要看它的内容如何,如果把有毒质的食粮往肚子里送,那是吃得越多,为害越大,不仅仅是"苦闷"而已!"精神食粮"也不能例外,故"吃"的时候也有加以选择的必要。袁先生提及"看理论书",怎样的理论书,我们不得而知,为便于讨论计,我们假定认为是正确的理论书。正确的理论书是只有振作人的精神,鼓励人的努力,而应该不致于反而使人看了"苦闷",甚至“悲观与消极”的。否则毛病不在书的本身,而在看书的人的方面。我国有句老话说"食古不化",倘若看书而"不化",那就是正确的理论书也要发生意外的结果的。这一点我们要唤起青年朋友们的注意,因为我们在事实上的确看到不少青年朋友虽喜欢看书,却患着消化不良的毛病,喜欢看书是良好的习惯,是进步的康庄大道,但是如果消化不良,往往越看越糊涂,越看越钻到牛角尖里去,那都是所谓 "不但无益,而又害之"。试举一二例子来谈。这封来信说"越看书越觉得另有光明的世界,越觉得眼前的黑暗",这几句话的意义如果是说“另有尤明的世界”是与现实脱离关系的凭空而来的世界,眼前尽是"黑暗"而不含有 "光明"的胚胎,使人忽视了当前的实际努力而一心梦想乌托邦似的“另有光明的世界",那必然是要使人感到失望的,因为这样一来,使人对于实际的努力不注意,而空想“另有光明的世界"之从天而降,事实上绝对"无法实现",当然是免不了"苦闷"的,免不了“悲观与消极"的!其实正确的了解(这正确的了解是正确的理论应该能给与我们的)应该能使我们知道"光明的世界"绝对不是脱离现实而凭空降生的,它的产生的条件已含在旧社会的胎包里,只须条件成熟,新的社会——“另有光明的世界”—— 便会产生的,我们必须在"黑暗"中看清“明灯”之所在,努力加速必经条件的成熟,使实践的努力和理论的认识密切联系起来,不应脱离现实而作非非之想,反而怪看书看坏了! 说现实中完全是"黑暗",一点没有"光明",这样机械的看法是错误的。我们从历史上可以看出,进步的“光明“力量在最初总是从很小开始的,落后的"黑暗"力量在某时期可能是仍然可以吓人的。例如国父中山先生所领导的国民革命,在最初阶段和清廷的力量比起来,乃至在后来和北洋军阀的力量比起来,在当时不了解社会发展规律的人们看来,也许要慨叹于“黑暗”的弥满而“光明”的细微,但是结果如何,历史的事实给与了我们很明显的回答。来信又说:“越看书越痛恨眼前的黑暗,越觉得性急不能忍耐下去,但有无法见到光明的迅速实现。”“黑暗”是谁都不欢迎的(除非是靠黑暗吃饭或维持自己地位的人们)但是看了正确的理论书不应该只是“痛恨”“黑暗”,而应该彻底了解“黑暗”之所由来;不应该只是“性急”,而应该彻底了解了消除“黑暗”和促进“光明”。所以看了理论书而真能消化的,不但不会感到“苦闷”,不但不会感到“悲观与消极”,而且由于彻底了解了社会发展的规律,把握住历史的动向,只有增加自己的勇气,加强自觉的努力。但是这种自觉的努力,必须从现实做出发点,而不是空想着乌托邦似的“另有光明的世界”,这一点在上面已经略有说明了。还有一点须补充的是“光明”的“实现”(由量变到质变)必须经过相当的过程,不能像孙行者那样的摇身一变。袁先生提及“无法见到光明的迅速实现”,我们觉得这一点的补充是很有必要。“无论哪一个社会形态,当它还给一切生产力以发展余地,而这一切生产力尚未展开以前,是绝不会灭亡的。而新的更高的生产关系,当其籍以存在的物质条件尚未在就旧社会胎包里成熟以前,是绝不会出现。”这也是正确的理论给我们的指示。其实这个“理论”已有着许多事实的佐证。我们如稍稍阅看各国的革命史,便可以看到许多事实上的教训,即就中国而论,中山先生奋斗了四十年,临死时还须把革命事业交给一个继承者继续努力下去,当然,这个“理论”并不是叫我们坐待“光明”的自然地来到,并不忽视人的努力在这个过程中所起的推进的作用,因为“条件”的成熟也是有待于人的努力的,人的努力是可能加速或缩短这个进程,反过来,人的不努力也可能迟缓或加长这个过程的。所以“性急”只有更推动我们“忍耐”努力下去,而绝对不应该是我们“苦闷”,绝对不应该使我们“悲观与消极”。根据我们在上面的研究,可见“自讨苦吃”并不是由于“看理论书”,而是由于看了以后没有好好地消化——没有得到正确的了解。最后说道袁先生所劈头提出的“越看越觉得学问的无限,自己的太不够”,这是古人所谓“学然后知不足”,正是一种好现象,是一种进步的推动机,因为知道学问的无限,便不致以略有所知而自满,知道自己的太不够,便更要加紧努力,而不致固步自封。其实学问浩如烟海,无有止境,即世界上任何伟大的学问家也不能自信是已够了的。正是因为这个缘故,我们的自我教育要以最有效的有经济的办法求的最善的结果,加强我们的努力,那里可以反而以“苦闷”“悲观与消极”来妨碍自己的进步呢?(韬)
时间 :1940年12月21日
注释:这是韬奋答复读者袁家昌的 "读者信箱"文字,原拟登于 《全民抗战》第152期。标题为韬奋所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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